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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養屍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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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所謂的黃泉村,就是當年姥姥帶我去問米、之後卻經歷了墓姑子事件的那個村子。

依稀記得由於村裏槐樹生得多,所以它本名似乎是叫槐安村,而我們此時所處的位置,就是當年目睹墓姑子殺了她丈夫之後,那些驚恐的村民五花大綁將她塞進警車的地方。

那天,在墓姑子被警車帶走後不久,姥姥就帶我離開這村子回了家。而當時消息傳播遠沒有現在那麽發達,何況還是個偏僻的小山村,所以雖然發生了那樣可怕的事,電視廣播和報紙上都沒見說起。我也是在大約過了半年之後,才聽姥姥再次提到這個村子,因為那天她接了個長途,之後,她關上房門同爸媽嘀咕了一陣,被我頭聽見了。

依稀聽見她說起墓姑子,所以格外留意了些,誰知聽到的卻是墓姑子的死訊。姥姥說墓姑子死了,在被關進精神病院老老實實待了半年之後,突然間就自殺了。村裏人問姥姥要不要去參加她的葬禮,他們說原本想將墓姑子屍體接回槐安村安葬,但當時正是盛夏時節,屍體不好保存,而且不知怎的墓姑子的屍體要比一般人死後爛得快,因而沒等商定好送回去的日子,他們就不得不將她火化掉……之後又覺得害怕,所以想請姥姥過去順便給他們問下米,但被姥姥婉言推辭了。

說著那些的時候,我聽見姥姥一直都在嘆氣。我當時也覺得蠻難過的,因為雖然只見過她沒多少面,但她給我留下的印象卻是極深,我總也想不通那個一直嘻嘻哈哈的女人為什麽會殺人和吃人,也想不通她為什麽突然自殺了……隱隱覺得似乎是同那只貓有關,但當時年紀實在很小,因而難受了沒多久,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便把那個村子,以及那個有著一頭油膩膩長發、長得像個混血兒的女人給漸漸淡忘了。

直至再次站到這座村子裏,一眼見到那幾乎同十多年前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的房子,以及那棵吊死了那女人所養黑貓的老槐樹,才陡然間將那一切又重新記了起來。

甚至有那麽一瞬,我似乎又聽見了那女人的尖叫聲,那在我記憶裏被深深烙刻,又被深深埋藏了很久的一聲尖叫:‘我眼明目清!我看到你們都要死!我看到你們都要死!’

那是當天被村裏人推擠著用力給架上警車的時候,她以一種無比淒厲的話音,給這村裏所有的居民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我原本一直以為那只是句瘋話,因為她當時看上去真的像是完全神經錯亂了。

但沒想到時隔那麽多年再次來到這裏,這地方竟真的連一個人都沒了……整個村子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破敗,死寂,好像從未有人在這地方居住過一樣。而除了我們這些闖入者所發出的聲音,細聽甚至連一點蟲鳴聲都沒有,當真靜得像座墳墓。

由此想起剛才在車上時聽這些人說,這座村裏的人在早些年時全都死了,似乎是死於某種傳染病或者土壤的毒素。

雖不知道這話究竟是真是假,因為他們說的時候似乎自己也不怎麽確定的樣子,亦有可能是他們為了營造恐怖氣氛而故意捏造出來,只為了讓我和林絹感到害怕。

但無論如何,眼下這村真的已經成了座荒廢的死村,卻是個不爭的事實,這無形中仿佛印證了墓姑子那天所說的話。

當下只覺得渾身一陣發冷,眼看著周圍那些人已經開始嘻嘻哈哈把自己的行李往附近一棟房子裏搬,而謝驢子又對我一疊聲的質問顯出一副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樣子,我只能攔住了他繼續去收拾行李的動作,在他有些不耐煩起來的神色裏,簡單又匆促地把墓姑子那件事從頭至尾對他說了一遍。

說得故意很響,為的是讓其他人也都能聽見。

而這麽做原是想打消他們今晚逗留在這地方的念頭,可誰想才把話說完,卻反而引起了他們更大的興趣。

尤其是汪進賢,原本是在低頭整理著自己那堆行李的,在聽我說到一半時他走了過來,之後聽完,便一邊抽著煙,一邊瞇著眼問我:“這事聽著怎麽那麽玄乎,殺人又吃人,那女人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不知道她到底真傻還是假傻,但我知道我們不該在這種地方過夜。”

“為什麽,就因為以前有個瘋女人殺了她老公麽?”謝驢子笑著問。

“倒是個能寫故事的題材,”汪進賢吸了兩口煙後淡淡道,“老公騙婚娶了低智商又視力差的老婆,本想玩玩就把她給扔了,沒想到反而把自己的命給扔了進去。”

“你有興趣了?”

“沒。這種愛你愛到殺死你的段子,女人愛寫,而且市面上寫的人多了去,我不太有興趣。”

“那你對什麽有興趣。”謝驢子問。

汪進賢看了看手裏的煙,笑笑:“當然是純的驚悚。”

“嘿,還純驚悚……”

“所以就算是要寫,也得拿回去提煉提煉……”

眼看著兩人你來我往越說越來勁,幾乎忘了我的存在,我不由徑直打斷他倆的話道:“我說的可是事實,不是什麽故事段子。”

他倆由此將目光再次望向我,我略一停頓,繼續往下道:“而且,你們不覺得奇怪麽,那個女人在說了那樣的話後,這村子裏的人就都死了,想想看難道你們就不覺得瘆得慌麽?”

“噗……”我這話令一旁走過的羅小喬一下子笑出了聲:“哈哈,寶珠,你剛不是說你不信鬼神的嗎,現在怎麽一副要快見到鬼了似的腔調。”

“我不信但並不代表我否定那些東西的存在,”我回頭望向她:“而且這村子裏死過那麽多人,怎麽著也是不吉利的,白天來轉轉也就算了,何必要在這樣一種地方過夜呢。”

“你擔心啥呢,”她繼續咯咯笑著,一邊用手裏的大手電照了照我。“難道是怕我們會遇到鬼?”

我沈默。

看著她那副嬉笑的表情,其實我真的很想對她說,如果真的遇到了鬼,看你是否還能這樣快樂又肆無忌憚地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最終我只是搖了下頭。見狀何北北走過來輕輕拍了她一下,隨後對我笑笑道:“這丫頭就是傻大姐慣了,你別跟她說鬼,越說她越來勁。這回要不是她堅持要來,我還真舍不得丟掉手裏那麽多要趕的活兒。”

“你不也想要‘突破’一下麽。”羅小喬不滿道。

他再笑:“突破,那也得真有東西被拍到才能突破,否則也就是個‘走進科學’的山寨版而已。”

“什麽山寨,起碼咱是真的敢進這地方拍,他們敢麽?”

聽他們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我從之前所預感到的那種不安漸漸變得更加強烈起來。

於是為了確鑿地證實一下,我當即擡高了點嗓門打斷他倆的話,問:“你們到底上這裏來是為了拍什麽,不單純是旅行紀錄片吧。”

“旅行也有,記錄片也有,不過還得加兩個字。”羅小喬道。

“哪兩個字。”

“見鬼。”

“見鬼?”聽她這麽一說,林絹不由幾步走到我身邊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你們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難道是為了拍鬼?”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們要拍什麽,純的風景記錄片麽?那玩意放在網上有誰要看。”

“可是喜歡看游記的人不少啊……”

“那可不一樣,”一邊說,羅小喬一邊推開何北北走到我倆邊上,將手裏的手機遞給我們看。

我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她之前的網站瀏覽頁面。是他們出發前所發的微博,記得臨走時她給我看過,大約有一百來條留言,幾十個轉發。可這時赫然轉發率已超過了一千,皆因汪齊生在大約下午兩點的時候轉發了這個帖子,並多寫了一句:‘即將到達黃泉村,能否證實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我們又能不能親眼見到、並錄下這個村裏傳說中的惡鬼,今晚可能就會見分曉。’

“看到了麽,”然後將手機從我手裏抽出,羅小喬有些得意地朝我笑了笑:“這才叫‘不少’。單純只為了看我們的旅游記錄,能吸引來多少人,你不是趙薇,我也不是章子怡,能有多少人來關註。但為了看‘鬼’,可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裏,她轉身朝何北北招呼了聲,便蹦跳著繼續朝房車處跑去,去搬運那些他們為數過多的行李。而我目送著她輕快的身影一瞬間心裏頭湧起陣難言的情緒,說不清是惱怒還是不安,亦或者害怕,便追著嚷了一句:“也許根本什麽也拍不到呢,不如明天白天再來拍怎麽樣??”

“但是你說的那個故事實在太有意思啦,寶珠。”她回頭很開心地對我道:“剛才聽你說的時候我腦子裏就已經想好了一個很精彩的剪輯片段,實在等不及啦,今晚就得取景。”

這下我是真的不知該說寫什麽才好了。

原本說出那個故事,只是為了他們聽後能帶著稍許那些對恐懼本身的敬意,然後從這村子裏撤離。

誰想,竟成了他們的題材。

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樣子……

楞想著站在原地時,我聽見林絹在我身後同譚哲吵了起來,她責罵譚哲明知道這些人的計劃卻不告訴她,並試圖讓譚哲說服那些人今晚離開這裏。

我知道她現在對鬼這字眼比我還敏感。自易園的事之後,她就總能看到那些東西,雖然狐貍已設法做了點手段,令她以為自己見到的只是因她的心理問題而產生出的幻覺,但我知道那些已經影響到了她的生活,她現在每周都是要去看心理醫生的,也比以前更多地喜歡逗留在人多熱鬧的場所。

這也就是為什麽她會想到跟我一起出來聚團旅行的原因,在她看來,這意味著野外、不受拘束的活動、以及艷遇。或者,能借著機會同這名和她亦友非友的男人發生些什麽。

卻全然沒想到那一切的背後原來竟藏著這麽一個目的。

這怎能不叫她生氣。

可是生氣卻並沒有任何用處,因為那些人的行程分明就是完全已經計劃和決定好了的,不會因為我倆中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種態度,任何一句話而有所變更。因而不久之後,那男人便用他英俊的笑容和老練的吻打斷了林絹的話,然後抱起了她,尋著一處僻靜幽暗處走了進去。

直等他們身影消失,我才不得不接受今晚必須住在這個地方的現實。

卻遲遲不願意跟著那些人進入他們所選的那棟房子,因為那房子就是當年村長招待我和姥姥所住的王寡婦的家。而離它不遠,那棟破爛不堪的、幾乎連房頂都快沒有了的矮平房,正是墓姑子和她死去丈夫的家。

它在這荒村冷冷的山風裏時不時發出陣吱吱嘎嘎的聲響,仿佛在述說著當年在它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想到這些我怎麽可能住得進去?怎麽可能……

於是一邊嘆著氣,一邊坐到地上摸出手機,我想給狐貍打個電話,好歹告知他一下我的確切所在。

卻隨即發現,這地方根本就沒有信號。

意識到這點令我再度發了怔,這當口一陣腳步聲從我身後響起,有人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輕輕拍了拍我,道:“別看手機了,這地方連電線桿子都沒有,哪兒還能接收到手機的信號。”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是張晶。

這女人是這些人裏我唯一不太清楚她此行目的的一個人。作為一名心理醫師,她沒道理也會被村裏的鬼魂,或者網上那點虛名所吸引。

於是我問她:“你也想見鬼麽?”

她笑笑:“我讀馬列長大的,要說鬼,我也只信人心裏有鬼。”

“那你為什麽跟他們一起來。”

“好玩咯。我說過,被倒多了心理垃圾,我總得尋個方式發洩一下,所以謝驢子說起他們這趟計劃的時候,我覺得還有點兒意思。”

“有意思?”我不由冷哼了聲:“網上成名的方式那麽多,偏偏要拍什麽鬼。”

“呵,你不懂。”她又再笑了起來,然後道:“就像汪老師之前問你的,網上關於鬼的視頻很多,但真的鬼影實錄你見過沒?”

“沒有。”

“那就對了。什麽樣的東西是最容易吸引人眼球的?自然是一直都很讓人感興趣,但又從沒有人開過先例去做的東西。比如盜墓小說,為什麽一出來會那麽火,就是因為在那之前從沒有人寫過關於這方面的故事,而對於盜墓那種事情,感興趣的人偏偏又是極多的,所以,他們現在就是在做著那差不多類型的一件事。”

“所以,簡言之,他們要出名,但要在短期內達到火爆成名的效果,就得去做一般人所沒做到過的非同一般的事。因此,他們看上了這一村的死人。”

“沒錯。”

“呵呵。”我無奈地笑笑。一時也不知道究竟該再為此說些什麽,便只能低頭有一下沒一下拔著身下的雜草。

這舉動令她覺察出了我的無奈和反感,於是在一陣短短的沈默過後,我聽見她輕輕吸了口氣,換了個話題突兀對我道:“說起來,你原是來過這村子的,那你知道它為什麽後來被稱作黃泉村麽?”

我怔了怔,脫口道:“不是說,因為整個村裏的人都死了麽。”

“這是謝驢子和汪老師的說法,也是關於這個村的流言裏被傳得最多的一種說法。但是,當年的事情似乎發生得很突然,所以誰都說不清楚背後的事實究竟是怎樣的,雖然我因工作關系碰巧曾接觸過一點關於這個村事件的檔案,但也只知一度這村裏確實是死了很多人,卻無法說清究竟是什麽原因所致。沒有證據。”

“是麽……”

“而原本過來調查的人,聽說後來似乎也因為在村裏碰到了什麽事,最後導致整個事件的調查不了了之。之後一傳十,十傳百,原本可能很簡單的一件事被越傳越懸乎,例如,原先死的是部分人,被傳成了全部;原本可能是因為調查因當時條件所限無法進行下去,卻被傳成那些被派來調查這村的人死於非命……這一系列的傳言,促成了後來黃泉村這名字的誕生。

“……原來是這樣。”

盡管張晶以她平靜如平時診治病人般的音調將黃泉村的由來對我解說了一番,但我必須承認,這說法令我微微有些失望。

我本以為她剛才那樣問我,會不會是可能知曉當年這村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導致了現在竟變成這樣一座荒村,所以才有此一問。

但現下看來,她似乎並不比其他那些人知曉得更多。

於是低頭沈默了陣,我擡手指向那群人此時已安置妥當的那棟房子,對她道:“當年我就在這棟房子裏住過,大約也就五六歲的樣子,那時這座村子很窮很臟亂,但還是挺熱鬧的,你可以看到邊上的農地裏種著很多玉米,還有別的什麽菜,邊上有放養的雞鴨和羊,弄得地上都是屎。”

“噗,”她聽到這裏輕輕笑了笑。

我也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嘆了口氣:“沒想到再到這裏,它卻變成了這副樣子,真的一點也沒想到。”

“聽說是因為這村子裏一直都壓著樣很兇的東西,後來跑出來了。”

“什麽??”冷不丁地聽張晶說了這麽一句話,一度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至見到她臉上的神情,又完全不似在說笑的樣子。

而很快感覺到了我的驚訝,張晶朝我輕瞥了一眼,淡淡道:“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像在聽鬼故事。”

我不置可否。

她便又道:“原本我也覺得像是個胡扯的鬼故事,但每次想起,又總覺得有些意思。畢竟,那人是從這個村子裏出來的。

“是麽?”這句話一瞬令我更感意外,當即追問:“那人是誰?”

她沒回答,只低頭從從衣袋裏取出張照片,然後遞給我,道:“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墓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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